一個絕望著的人為 某物 而絕望。在一個瞬間裡這看起來是如此,但這僅僅是一個瞬間;而在同一瞬間,“那真正的絕望”顯現出來,或者說“絕望”在其真正意義上顯示出自己。在他為 某物 而絕望的時候,他根本地是在為 他自己 而絕望,想要擺脫自己。那個野心勃勃的人有他的格言,“要麼皇帝要麼什麼也不是”,這樣,在他沒有成為皇帝的時候,他就為此絕望。但這意味了某種其他東西:他,正因為他沒有成為皇帝,所以現在不能夠忍受“是他自己”。這就是說,他在真正的意義上不是為“他沒有成為皇帝”而絕望,而是為他自己絕望:因為他沒有成為皇帝。這個“自己”(如果它成為了皇帝,那麼它對於他就是他的全部喜樂)在另一種意義上說其實也是同樣地絕望的,而現在,這個“自己”對於他就是一切之中最不堪忍受的東西。在一種更深的意義上,對於他,那不可忍受的東西不是“他沒有成為皇帝”,而是這個沒有成為皇帝的“自我”,一一 這個自我對於他來說才是不可忍受的,或者更確切地說,那對於他來說是“不堪忍受的”的東西是:他無法擺脫他自己。如果他成為了皇帝,那麼他是絕望地擺脫了自己;但是他這時沒有成為皇帝,並且絕望地無法擺脫自己。本質地看,他是同樣地絕望,因為他不擁有他的自我,他不是他自己。通過“成為了皇帝”他並不就此成為了他自己,而是擺脫了他自己;而通過“沒有成為皇帝”他為“不能夠擺脫自己”而絕望,所以,如果有人這樣說及一個絕望的人,說他消蝕他自己,彷彿這是對他的懲罰,那麼,這種說法就是出自一種膚淺的看法(有這種看法的人也許從來沒有看見過一個絕望的人,更沒有看見他自己)。因為,這“消蝕他自己”恰恰是他絕望地無法做到的。恰恰是他在萬般苦惱中無法做到的:通過“絕望”,有什麼東西在“自我”之中被點燃了,而偏偏這東西不能夠燃燒或者燃燒不起來。

於是。“為某物而絕望”從根本上說還不是真正的絕望。這是開始,或者就好像醫生所談論的一種病症,它還沒有使自己明瞭化。那下一個是“明瞭的絕望”:為自己而絕望。一個年輕女孩為愛情而絕望,就是說,她為失去自己所愛的人而絕望,他死了,或者他對她不貞。這不是什麼“明瞭的絕望”,不;她為她自己而絕望。這個“她的自我”,如果那時它已經成為了“他的”所愛,那麼,她就是曾以最幸福的方式擺脫了或者失去了這個“她的自己”,而現在,如果這個自我將是一個沒有“他”的自我,那麼這個自我對於她就是一個煩惱;對於她來說,這個(在另一種意義上說其實也是同樣地絕望的)自我曾經成為她的財富,現在則因為“他”死了而成為了一種使她憎恨的空虛,或者,現在則因為這自我使她總是想起“她受到了欺騙”而成為了一種厭惡。試試看,在這時對這樣的一個女孩說:你消蝕你自己;你將聽她回答說:“哦,不,煩惱的事情恰恰是:我無法消蝕自己。”

“為自己而絕望”、“絕望地想要擺脫自己”是對於一切絕望的表述公式,所以絕望的第二種形式,“絕望地想要是自己”,能夠被推究到第一種形式,“絕望地不想要是自己”,正如我們前文中把那“絕望地不想要是自己”的形式解析在了那“絕望地想要是自己”的形式中。一個絕望著的人絕望地想要是他自己。但是如果他絕望地想要是他自己,那麼他無疑是不想擺脫他自己。是的,看起來是如此;但是如果我們更仔細地看一下的話,那麼我們就會發現這矛盾是同樣的。“他絕望地想要是”的那個“自我”,是一個他所不是的“自我”(因為,想要是“他真正地所是”的那個“自我”,—— 這種“想要”則正是“絕望”的對立面),就是說,他想要把他的“自我”從那設定了它的力量中解脫出來。但是雖然他具備所有絕望,他無法做到這個;雖然他盡了所有“絕望”的努力搏鬥,“那設定的力量”比他更強大並且強迫他去“是”那個他所不想要“是”的自我。但這樣他無疑還是要擺脫自己,擺脫那個他所“是”的自我,—— 為了去“是”那他自己苦想了的“自我”。去是他所想要的“自我”,雖然在另一種意義上是同樣的絕望的,對於他來說是他的全部喜樂;而被強迫去是“他所不想要是”的自我,這是他的煩惱,—— 這種煩惱就是:他無法擺脫自己。

從“靈魂的病症(罪)不像肉體的病症消蝕肉體那樣地消蝕靈魂”出發,蘇格拉底證明瞭靈魂的不朽性。而從“絕望無法消蝕一個人的自我 —— 這恰恰是絕望中的矛盾之苦楚”出發,我們也能夠這樣地證明人身上的“那永恆的”。如果在一個人身上沒有“那永恆的”,那麼他就根本無法絕望;而如果絕望能夠消蝕他的自我,那麼就也還是不會有任何絕望存在。

這樣,絕望,這種在“自我”中的病症,就是“致死的病症”。絕望者是不可救藥地病著的。相比於一般的疾病情況,這是完全地在另一種意義上的情形:這病症所攻擊的,是最高貴的部分;但是他卻無法死去。死亡不是病症的最終部分,但死亡持續不斷地是“那最終的”。要從這一瀕死的病症之中得到拯救是一種不可能,因為這病症及其煩惱 —— 以及死亡,恰恰正是“無法死去”。

這是絕望之中的狀態。固然絕望者足夠盡力地避免它,固然他足夠成功地完全失去了他的自我(這情形必定特別適合於這樣一種絕望:“對自己是絕望的無知”),並且以這樣一種“絲毫不被感覺到是失去”的方式失去;永恆還是會揭示出“他的狀態是絕望”,並且逼著他不得不後退,這樣,他的煩惱還是在那裡 —— 他無法擺脫他的自我,並且事情變得明瞭:他以為是“成功的”的那些東西只是一種幻覺。而這是永恆所必須做的,因為這“具有一個自我”、“是一個自我”是對“人”的最偉大的、最無限的認可,並且,這同時也是永恆對“人”的要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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