問題：你曾說過，在對立中會發現最終的和諧，但我認為恨摧毀愛，憤怒扼殺慈悲。這些極端的行為在我內心對抗時，我該如何找到和諧呢？
你陷在一個誤解中。如果恨摧毀愛，憤怒扼殺慈悲，那麼愛或慈悲就沒有存在的可能性。你陷入其中。無法從中跳脫出來。你已經在恨中活了好幾世，它一定已經摧毀了你的愛。你已經在憤怒中活了好幾世，它一定已經扼殺了你的慈悲。
但你看，愛還在。恨來了又走，愛依然存活下來。憤怒來了又走，慈悲依然存活下來。恨無法摧毀愛；夜晚無法摧毀白天，黑暗無法扼殺光亮。不，它們依然存在。
所以，首先要瞭解的是，愛與慈悲是不會被摧毀的。其次，只有當你真的去愛，才會瞭解對立之後，和諧的可能性。
你沒有真的愛過，那才是問題。不是恨；恨不是問題，問題在於你沒有真的愛過。黑暗不是麻煩，麻煩的是你沒有光。如果有了光，黑暗就會消失。你不曾愛過。你想像、幻想、夢想過，但你沒有愛過。
去愛！我不是說光是去愛恨就會立刻消失 —— 不。恨會對抗你，因為大家都要生存。恨會掙扎。你越愛，恨就越強烈抗爭回擊。但你會很驚訝的發現，恨來了又走。它不但不會扼殺你的愛，反而使你的愛更強壯。愛也會吸收恨。如果你愛一個人，有些時候你也會恨這個人。但那不會摧毀愛，它會讓愛更豐富。
恨到底是什麼呢？恨是一種離開的傾向。愛是什麼呢？愛是靠近的傾向。恨傾向分離、離婚。愛傾向結婚、靠近、親密、合一。恨是成為二，是分離。愛是合一，是互助。你恨的時候，你會離開你的伴侶、你愛的人。在一般生活中離開是需要的，離開是為了再回來。
就像吃東西一樣，你餓了所以吃東西；如果你已經吃飽，飢餓感就不見了，你就不會想要再吃東西。愛就像糧食。愛是糧食 —— 非常精緻、充滿靈性，它是食物，它會滋養你。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，飢餓感會消失；你有了飽足感，然後突然間，離開的衝動出現，所以你們分開。但你會再度感到飢餓；你會想要更靠近、想要愛、想要掉入彼此裡。然後你又吃，之後會有幾個鐘頭你不再想起食物，你會再離開；幾個鐘頭後你又突然回來，又開始餓了。
愛有兩面，一面是飢餓，一面是飽足。你誤以為愛只有飢餓的那一面。一旦你瞭解那不是恨，那只是飢餓，那麼恨就變成愛的一部分。那麼恨就能夠豐富愛。憤怒也就成了慈悲的一部分、沒有憤怒的慈悲是無能的、沒有能量的。有憤怒的慈悲是強而有力的、是堅韌的。
沒有恨的愛很無聊。伴侶關係看起來像是一種監禁，你無法離開。有恨的愛有一種自由；絕對不會像死水那樣渾濁。
在生命的數學運算模式中，人們會離婚是由於你每天繼續延緩你想要離開的念頭。你想要離婚的念頭不斷累積直到有一天婚姻完全被它扼殺、摧毀。如果你明白我的話，我會建議你不要等：每天都離婚再結婚。像白天與黑夜，飢餓與飽足，夏天與冬天，生命與死亡一樣。應該像那樣。早晨你感到愛，下午你覺得恨。愛的時候你真正的愛，全然去愛；恨的時候你真實的去恨，全然的去恨。你會忽然發現其中的美：它的美就在全然裡。
全然的恨就像全然的愛一樣美；全然的憤怒就像全然的慈悲一樣美。它的美就在全然中。光是憤怒很醜陋，光是憎恨也很醜陋 —— 那只是沒有高點、沒有高峰的山谷。如果有高峰，低谷會變成美麗的風景。從高處往下看，低谷是如此迷人，從低谷望上看，高峰是如此優美。
你的生命之流在這兩岸之間移動。慢慢地，當你越來越瞭解生命的數學運算，就不會再認為恨是愛的對立。它們是互補的。你不會再認為憤怒是慈悲的對立，它是互補的。你也不會認為休息和工作是對立的，它們是互補的；黑夜和白天也不是對立的，它們是互補的。它們形成一個完美的整體。
因為你不曾愛過，所以你害怕恨。你害怕是因為你的愛不夠強壯。恨有可能摧毀愛。你無法很肯定你是不是能夠去愛；那就是為什麼你害怕恨與憤怒。你知道它有可能完全摧毀整間房子。你不確定這房子是否真的存在或它只是個虛幻、想像的房子。如果是想像的，恨會摧毀它；如果是真實的，恨會使它更強壯。暴風雨過後就是寧靜。恨過以後，情侶再度更新自己掉入彼此完全的新意裡，徬佛是第一次相遇。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相遇，每一次都是第一次。
愛人總是在第一次相遇。如果是第二次相遇，那麼愛就已經變得老舊、陳腐、無聊。情侶總是天天談戀愛，精力充沛、朝氣蓬勃、你看著你的女人，甚至認不出你曾經見過她 —— 太新了！你看著你的男人，他看起來像個陌生人；所以你再度聚入愛河。
恨不會摧毀愛，只會摧毀愛的陳腐。它是一種清理，你瞭解了就會感激它。如果你也能夠感激恨，你就真的瞭解了；那麼，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摧毀你的愛。你第一次真正植根於大地；你能夠承受暴風雨，因為它變得更有力量、更豐富。
不要把生命看成是二元的、不要把生命看成是一個衝突 —— 它不是。我知道它不是。我經驗過 —— 它不是。它是一個整體，所有的一切都是與它相融的。你只需要去發現怎麼樣讓它們相融，要如何容許它們吻合。容許它們彼此相融。它是一個美的整體。
如果你問我，會不會想要一個沒有恨的世界、我不會選擇這種世界；那絕對了無生氣而且很無趣。它可能甜美，但太膩了；甜到你會渴望鹽。如果有一個沒有憤怒的世界，我不會選擇它；沒有憤怒的慈悲不會有生命力。對立帶來張力、韌度。生鐵經過火煉之後會變成鋼；鐵沒有火的話，就無法煉成鋼；溫度越高，鋼就越有韌度、越有強度。如果你的慈悲能夠超越憤怒，憤怒的溫度越高，慈悲的韌度與強度就會愈大。
佛陀慈悲為懷。他是一個武士。他來自貴族血統的武士階級。他一定經歷過非常憤怒的人生 —— 然後突然變成慈悲。耆那教大師馬哈維亞 (Mahavir) 來自貴族家族。表面上看起來不合理，但這其中有某種一致性：所有主張非暴力的偉大導師都來自武士的血脈。他們談論非暴力、慈悲；他們曾經生活在暴力中，他們知道暴力，而且已經超越暴力。只有曾經活在火之中的武士才會產生如此強烈的慈悲，或是變成慈悲。
所以記住，如果你內心的這些極端在對抗，不要選擇。容許它們並存。一間大房子內有足夠的空間。不要說：“我只要有慈悲，不要憤怒；我只要愛，不要恨。”你會變得貧乏。
擁有一顆敞開的心，讓這兩者都存在。不需要在它們之間製造對抗；沒有對抗。對抗來自你的頭腦、你的學習、你的教養與制約。整個世界一直在教導你：“去愛，不要恨。”你怎麼能沒有恨只有愛呢？耶穌說：“愛你的敵人。”而我教導你：“也恨你的愛人。”這樣就會變成一個完美的整體。否則耶穌說的話不完整，他說：“愛你的敵人。”你只恨你的敵人，而他說你應該也要愛他。但缺少了另外一部分。我要你也恨你的朋友，你對你的敵人又愛又恨，也要對你的朋友又愛又恨。這只是銅板的正面朝下或反面朝上的問題。那麼朋友會變成敵人，敵人會變成朋友。區別就消失了。
不要在內心製造對抗，容許兩者並存。兩者都需要，兩者給你一雙翅膀；唯有如此，你才能夠飛翔。
